在许多方面，罗马帝国仍然是西方文明塑造自身的理想典范。人们只需看看华盛顿的国会大厦，就能看出美国的创立者在打造一个新国家时，是多么广泛地遵循了罗马模式。由于许多罗马原则被体现在现代制度中，人们觉得了解罗马帝国衰落的原因是很重要的。毕竟，答案可能揭示了罗马传统中传递给现代西方文明的一个缺陷或弱点，而这一弱点最终可能导致西方文明几个世纪以来能够扩张并主导全球的时代走向终结。我们如今的高生活水平很大程度上得益于我们从世界其他地方获取所需的能力，而失去这种能力意味着我们的生活将变得显著不那么舒适和奢华。

　　因此，人们总是对回答“罗马帝国为何衰落？”这一问题的尝试感兴趣。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看到某本杂志或小报报道最新的理论——所有罗马人都得了疟疾，大部分时间都在生病；他们被烹饪器具上的铅釉毒害而发疯；他们开始频繁举行狂欢，对性的痴迷削弱了他们的道德品质；他们皈依基督教，将注意力集中在来世而非现世；等等。这个问题可能有答案，也可能没有，但首先我们必须了解罗马帝国的本质。要知道，问题不在于它为何倒下，而在于它为何能屹立这么久。

　　1. 罗马帝国并非独一无二。它是古代世界的古典帝国之一。在公元前200年至公元前100年期间，出现了四个古典帝国——汉代中国、孔雀王朝印度、帕提亚波斯和罗马帝国。每个帝国的特点是它们都是通过将至少两个地理差异极大的地区统一起来而形成的。

　　汉代中国起源于黄河中下游的温带小麦种植区，并向南扩张，征服了亚热带的水稻种植区——长江流域。

　　孔雀王朝印度从相对干旱的小麦种植区——印度河流域扩张，占据了恒河流域肥沃的水稻种植区。

　　波斯人是伊朗高原和山区的居民，那里以小麦种植为主，气候极端。他们建立了对美索不达米亚（今伊拉克）的统治，该地区是亚热带的，以种植谷子为主的底格里斯河和幼发拉底河流域。值得注意的是，波斯人在公元前5世纪就建立了统治，但真正的波斯地区霸权始于一个山区民族——帕提亚人夺取政权并重新奠定了国家的基础。

　　罗马人是意大利半岛的一个小镇居民，位于地中海西部盆地，他们先是征服了整个地中海西部盆地，随后又征服了东部盆地，这片几乎被陆地包围的水域。

　　在这些帝国中，被统一的地区差异如此之大，如果不是通过武力，它们根本不会结合在一起，而如果没有统治者发展出将它们维系在一起的制度，它们也根本无法保持统一。

　　不妨思考一下这一点。人们通常认为帝国是一个足够强大的国家，能够征服其较弱的邻国，并通过往往是暴虐的武力将它们置于统治之下。确实存在过这样的帝国，但它们很少能活过其创始人的统治时期，当然更不可能持续足够长的时间以对所在地区的长期历史发展产生重大影响（尽管十九世纪的拿破仑帝国或许是个例外）。塑造历史的帝国的特点在于它们的制度，因为这些制度往往在创造它们的国家消失后仍能继续存在。从这个角度来看，使一个国家成为帝国的并非其征服土地的能力，而是其巩固和统治这些土地所需的制度。这在罗马帝国身上无疑是成立的。

　　2. 让我们来比较一下帝国西部地区（以地中海西部为中心）和东部地区（包括深受希腊文化影响的土地）之间的差异。

　　3. 正如我们已经提到的，构成这些古典帝国（包括罗马帝国）的地区差异如此之大，以至于它们必须通过武力结合在一起，而帝国政府则通过在各地建立和维护共同的制度来保持它们的统一。有趣的是，每个帝国基本上使用了相同的统一制度：一种通用语言、货币、度量衡体系、道路和运河网络、常备军、中央集权以及专业公务员等。罗马帝国有几个统一的因素和制度。

　　罗马帝国的大部分人口都居住在地中海附近，帝国政府促进并保护了地中海各地区之间的海上贸易和海军通信。尽管海上运输可能相对危险，但它比陆路运输要快得多，且成本更低。在罗马统治之前，地中海地区已经存在了超过两千年的海上商业帝国。罗马人致力于清除海上的海盗，建造灯塔，并为那些靠贸易维持的大商业城市建造大型且有遮蔽的港口。可以说，罗马帝国的存在依赖于地中海的统一，罗马人将其称为“Mare nostrum”，意为“我们的海”。

　　帝国的偏远地区通过流入地中海的河流和溪流与大海相连。罗马人在清理航道、在合适的地方建造河港（如伦敦、巴黎、科隆、维也纳、贝尔格莱德等）以及维护这些水上通道的安全和秩序方面非常积极。

　　然而，水路网络甚至延伸得更远。罗马人和他们所控制的当地人民投入了大量的劳动力来挖掘运河，其中许多确实是用于排水，但也有许多是为了驳船运输而设计的，而且建造得如此精良，以至于在罗马帝国权力消失后的一千年里，它们仍然被使用。

　　最后，这个复杂的水路网络通过一个道路和桥梁系统被整合在一起，这个系统一直被使用到现代。人们常常对在没有现代机械的帮助下建造这样的公路所付出的努力感到惊叹，但必须记住，建设更多地依赖于组织而非先进技术。罗马人很清楚，维持一支常备军是一项昂贵的提议，尤其是因为这支军队最多只有10%的时间会用于战斗。

　　因此，罗马管理者确保军队在不参与战斗或战斗训练时有生产性的活动。其中一项活动就是建造道路，以便军事单位能够快速地从一个地方移动到另一个地方。这种机动性提高了罗马军队的效率，使得可以在不降低其有效性的情况下减少军队的数量，从而减少开支。帮助统一帝国土地的庞大陆路网络是这种“成本控制政策”的副产品。

　　罗马仕途阶梯，“荣誉之路” / Muriel Gottrop，维基共享资源

　　罗马政府的最高层体现在皇帝的绝对统治中，在国家支持的皇帝崇拜中，皇帝被视为神。

　　执行皇帝的旨意是经过训练的官僚机构的职能。尽管与现代国家的机构相比，这个公务员队伍规模较小，其组织也比中国的汉帝国简单，但它优于西方此前的任何机构，并且完全能够胜任其被期望完成的工作。

　　当人们想到罗马帝国时，大多数人会想到皇帝及其顾问。当然，这也是罗马历史学家关注的焦点，他们为后来的编剧和小说家提供了足够多的素材，足以创作出数百部小说和电影。然而，在普通罗马公民的日常生活中，皇帝是一个遥远的人物，往往只是一张印在新硬币上的面孔。大多数罗马公民的生活都在他们当地的市镇，这是一种类似于美国县的地方政府单位。市镇由两部分组成——城市，该地区的政治、商业和文化生活都集中在这里，以及乡村，即依赖于那个城市中心的农村地区。大多数市镇都试图模仿伟大的首都罗马，事实上，一个没有令人印象深刻的法庭（或称巴西利卡）、露天剧场和赛马场的地方确实算不上好地方。市镇还会拥有公共浴室、繁忙的市场，以及乡绅们能够负担得起的尽可能多的公共设施。帝国各地的地方政府和地方生活都以这样的社区为中心，一个罗马人可以从苏格兰边境移动到叙利亚的山区，仍然会感觉相当自在。

　　罗马士兵：吹奏号角（cornu）的号手。图拉真柱的复制品。/ 维多利亚和阿尔伯特博物馆，维基共享资源

　　罗马帝国政府尽可能地使罗马军队富有生产力。一些部队经营砖厂、瓦片制造厂、铅铁熔炉等众多企业。他们通常被允许长期驻扎在同一个军镇，并且常常从当地人口中招募新兵。加入罗马军队的人实际上已经决定了他一生的工作，因为标准的服役期是二十五年。由于许多新兵来自远离罗马生活中心的贫困和偏远地区，军队从最基本的事情开始教导他们。他们学会了如何得体地着装、说拉丁语、保持个人卫生，以及至少学会一门甚至多门手艺。然而，更重要的是，他们要了解罗马的伟大以及其制度的庄严。他们的年份由一些重大仪式划分，他们在这些仪式中向罗马女神（Roma）致敬，她是罗马的化身，同时也为帝国家族的和平、安全、军队对皇帝的忠诚等事物祈福。

　　事实上，在罗马自身陷入混乱或帝国政府陷入深度腐败或无效之时，尽管军队可能会拥戴他们的将军为皇帝并进军罗马以清理那里的混乱，但他们对罗马理想的崇敬依然不减。因此，他们将闲暇时间和精力投入到将沿着他们堡垒兴起的城镇变成一个个小罗马，或者至少是士兵们所认为的罗马的本质。驻扎在边境，他们被指派去创建交通和通信网络——道路、桥梁、烽火台、运河、港口、渡槽——以及帝国各地的许多其他公共工程。

　　必须记住，罗马在西方的边境并不是主要用来阻止人们进入，而是控制他们的通行。有大量的贸易通过边境地区，几个主要的日耳曼民族定居在边境的另一边，在那里他们可以与边境之外的罗马人享有广泛且安全的交往。边境之外的罗马城镇也许比罗马本身更具有罗马特色，因此至少有一些和平地生活在边境沿线的日耳曼民族熟悉了罗马的方式，并试图模仿它们。如果需要，罗马军队可以与罗马的敌人作战，但在许多情况下，说服他们并使他们成为罗马国家的盟友被证明更为简单且有效。

　　无论罗马军队被派往何处或定居在何处，他们都为当地居民树立了一个杰出的罗马性的榜样，即属于一个伟大文明的感觉。

　　被毁坏的罗马女神像，她手持胜利女神像，注视着一个祭坛，祭坛上有丰饶角和其他祭品，这是从祭坛或雕像底座上的浮雕板复制而来的 / Giovanni Dall’Orto 拍摄，突尼斯巴尔多博物馆，维基共享资源

　　罗马人确立了拉丁语作为帝国的通用和官方语言，但也采纳了希腊文化，并以一种称为希腊罗马文化的形式，在整个帝国传播了共同的文学、建筑、艺术等。

　　在富裕且生产力高的东方和相对贫穷且落后的西方之间维持了经济平衡。东方被征收重税，而这些钱被转移到西方，西方则用这些钱从东方购买商品。

　　他们通过建立和推广皇帝崇拜来促进一定程度的共同性，这与爱国仪式——向国旗敬礼、背诵公式化的效忠誓言、在唱国歌时起立、对国旗的崇敬——旨在促进公民对国家统一的情感的作用是一样的。

　　罗马和平（Pax romana）：罗马人为其帝国的土地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和平与安全程度，他们的公民和臣民充分意识到这些福祉依赖于帝国持续的统一。

　　罗马性（Romanitas）是一种深深植根的情感，它比帝国本身多存活了几个世纪。

　　然而，这些制度需要关注和持续的努力来维护。罗马帝国体系的一个弱点导致了内战和内乱，最终使帝国政府无法像以前那样支持这些制度和政策。

　　塔西佗的《编年史》为了解罗马事务的管理提供了极好的见解，这部作品是由一位参与了管理事务的人所写的。

　　罗马人不愿意放弃对罗马长久共和政府传统的崇敬，即使这种政府形式已无法有效管理罗马事务。

　　公元前14年左右，奥古斯都·凯撒通过将共和国的主要职务集中在自己身上，并维持一种他正在保存和维护共和国的假象，将共和国转变为帝国。在这样的政策下，他无法建立一个稳定的帝国继承制度，而对权力的争夺最终开始耗尽帝国的力量。

　　公元69年，一场内战爆发，几个边境军团各自试图推举一位皇帝来取代尼禄，这导致了

　　198年到282年，塞维鲁建立的稳定逐渐衰败，258 – 283年罗马最终陷入了一个几乎持续不断的内战时期，被称为三十僭主时代。在

　　283年，帝国的边境防御体系崩溃，日耳曼部落在帝国的西部地区肆意劫掠。在

　　从各方面来看，奥古斯都·凯撒建立的罗马帝国，也就是人们通常所说的“罗马的荣耀”，到280年代已经不复存在。经过戴克里先及其继任者君士坦丁大帝引入的改革，罗马帝国将变得与曾经截然不同。正如我们将看到的，它实际上已经开始呈现出许多中世纪欧洲的特征。

　　因此，对“罗马帝国何时衰落？”这一问题的一个可能答案是“大约在公元284年左右。”它为何衰落？“帝国体系已无法维持内部的和平与秩序，罗马也不再能够维持那些地中海地区统一、安全和繁荣所依赖的制度和政策。”

　　原文由林恩·哈里·尼尔森博士在中世纪历史讲座中首次发表返回搜狐，查看更多